在杜仲被堵在角落里训话的时候,聚集在公会门口排队等待治疗的兽人们突然纷纷散开,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于人潮聚散处响起,就连刚才焦急寻医的犬兽人小哥也察觉到了不对,小心地搀扶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柜台,生怕惹到这个声音的主人。
葛叔和杜仲也诧异地循声望去,只见一只高大威猛的黑龙正扶着自己的右臂走了进来,在他的右臂上裹着一个粗布条,布条的另一端随意地挂在左肩上面,这样随意的包扎怎么能撑得住那碗口粗的健壮手臂,每走一步布条都肉眼可见地崩裂一点,不过幸好在彻底断裂之前,他还是顺利地走到了柜台边上。
黑龙顺势把右臂放在了柜台上面,但是伤口的疼痛还是让他咬紧牙关,不敢大声出气。
“哼哼……那个,方便治一下么?”
“长……五皇子殿下,您怎么来了。”
杜仲有点惊讶,他从没有想过身为皇子的长歌有一天也会来这小公会里求医,毕竟这城里最好的郎中,可就在他们自己府上。
葛叔见到这情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,但也还是从一旁端起了茶壶,恭敬地为这位“远道而来”的贵客呈上了满满一杯龙井茶。
“哦!杜叔你在这里呀,我刚才不小心摔伤了,想过来治疗一下。”
长歌左手接过了茶杯一饮而尽,随后便欣喜地握住了杜仲的手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。
“可是你们府上不是有御医么,为何要来我们这里。”
“那个…额…这里比较近么,所以我就顺路来了。”
杜仲无奈地笑了笑,他知道皇子府离这里最起码有五个街区那么远,这天寒地冻的时候,费老大劲来这里八成是有什么别的原因。
长歌心里其实也清楚,但是他是早上喝了酒没注意地上的凝固的残雪,在大街上摔了一跤,才不小心摔断了自己的右臂。
要是被自己的姐姐和二哥知道了,肯定免不了一顿数落,所以才舍近求远地来了这里,而且他也想借此机会来找风雨。
虽然有点难以启齿,但是他不知道为何自昨天开始,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风雨的声音,甚至偶尔还会看见那只白鬓蓝鳞的龙兽的身影,简直比久居闺中的雌性还要思春。
甚至昨天傍晚还眼花看见了一只小风雨出现在酒楼门口,他一度觉得可能是自己喝多了不认人导致的。
一般兽人出现这些情况早就去看郎中了,但是长歌他是谁,全城出了名的犟种!
一根筋的性格和奇葩的脑回路让他做出了个常兽无法理解的决定——再喝点试试看是不是酒的问题,然后就悲剧地摔成了这幅样子。
“额……还有很多老人在等着治病呢,长歌你能再等等么。”
杜仲指了指长歌的背后,那些在一旁候着的兽人们虽然不敢直接瞪这只不守规矩的黑龙,但是他们的怨气犹如刀锋般锐利,诺不是忌惮他的身份,怕不是会蜂拥着一齐把这插队的家伙扔出去。
“抱歉,原来这里还要排队么,风雨以前带我来这里的时候,好像没……。”长歌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,毕竟插老人的队实在是太没品了,可是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的他,有时候就是会忽略这种基本的礼仪。
“什么?!那个家伙!!”
听见这话,原本在一旁静静观望着的葛叔突然面露愠色,就连手里的茶杯都捏了个粉碎,额头上青筋暴起,却还是强憋出了个微笑转头望向了一旁的杜仲。
像是五皇子这样的贵客,如果有来过公会里面的话,他不可能会没有印象,所以极有可能是风雨私自带着长歌进过公会里面,这可不是一件小事,毕竟一座收留各路法师的小公会,其内部肯定会有些不能让官家知道的秘密。
如果风雨不仅用禁术给客人治过病,还偷偷带皇子前来参观的话,那他真的别想继续跟着学法术了,以后能不能在同僚间立足都是个问题。
面对一旁葛叔无声的质问,杜仲低着头咽了咽口水,随后尴尬地向长歌使了个眼色。
“我现在就去把那小子叫过来说清楚,你先别生气。”
子不教父之过,杜仲深知风雨的脾性,他做这些事一定没有恶意,只是太年轻考虑不够周到而已,自己训一训就好了。
“杜叔你是要去找风雨么,那我也一起去吧!”
“可是殿下你都受伤了,还是留在这边静养比较好吧。”
“没事的,风雨他治伤很快的,我上次……”
“好的,快走吧!”
在工会的法师们又一次把目光齐刷刷地聚过来之前,杜仲就直接拉着长歌一齐没了踪影。
有点憨憨的长歌哪里知道,他这些无心的话,几乎坐实了风雨的罪行。
留下来的葛叔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,强忍着没有爆粗口,稍稍平了平气后,便又顶着和蔼的笑容开始招待前来求医的客人们了。
“唉,老杜啊老杜,你家小子可别给我们捅出什么篓子哦。”
那么此时的风雨和夜朔又在做些什么呢?
先前头脑发热而跃入水中的时候,他们没有注意到先前备好的热水都已经冷掉了,于是在一起跳进澡盆之后,不到一分钟便狼狈地冲出了浴室,一红一蓝两条龙光着膀子窜回了卧室,看起来有几分滑稽。
“不是,我们在那里墨迹了多久了,水都快冷成了冰了。”风雨翻了翻自己的柜子,在一堆杂乱破旧的衣服堆里面搜出了两匹齐身长的毛巾,也没管他嫌不嫌弃便顺手递给了夜朔。
“所以为什么不用法术热热水呢。”夜朔有些犹豫地盯着那匹有些破旧的毛巾,心里不禁怀疑这就是一匹用破了的抹布,竟然要用来擦拭自己这尊贵的龙体,实在有些无法接受,便委屈地抖了抖手上毛巾,示意风雨给他换一匹。
“因为我不想炸掉我的浴室啊,那种基础的元素法术我用得很烂的。”
风雨也感觉有些无奈,诺不是眼前这条他琢磨不透的赤龙浪费了他大把时间,也不至于落得个连澡都没得洗,饭菜也都冷掉了的下场。
不过他也不忍心让夜朔受这些苦头,便拿出自己前不久买的衣服,当做毛巾递给了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二皇子。
“衣服?”
“这已经是我这里最新的布匹了,如果不想冻感冒的话就赶快擦干吧!”
“唉……那好吧。”
夜朔还是不放心地闻了闻衣服,衣服并没有那种破布的霉菌气息,反而有一点淡淡的酒香,混杂着一点独属于青年壮龙的雄性气息,毫无疑问这是风雨的体味啊!
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珍馐美味一样疯狂地嗅吸着那件衣服,原本高傲威武的脸上此刻竟然充斥着淫荡,显露出痴汉般的表情。
“啊!夜朔你够了!!!”
风雨见此便一把夺回了自己的衣服,虽然夜朔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做出类似的怪事了,但是他还是受不了如此诡异的反差,平日里对他肆意差遣,甚至还有几分盛气凌人的赤龙,如今竟然放荡无耻,以后怕不是要成了个荒淫无度的昏君。
他望着自己衣服上凭空多出来的不明分泌物,浑身忍不住的颤抖,一股怒意涌上心头。
(不行!得好好教训教训他才行!不然日后孩子们跟他学坏了怎么办!)
甚至没来得及把身体彻底擦干,夜朔只感到身体受到了巨大的冲击,整条龙被死死地按在了床板上,随后便感觉到了一阵温热的鼻息扑打在他的脸颊上,以及隔着胸膛都能感觉到的汹涌脉搏,说不清到底是爱意还是愤怒,或者说对此刻的他们而言这两者根本毫无区别。
“你一而再,再而三的这么做,我已经受够了,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太莫名奇妙了,我还是喜欢你平时那副样子啊!”风雨整条龙都压在夜朔身上,虽然论身形他比夜朔略小一些,但是仅凭气势就镇住了这条健壮赤龙。
“所以呢?我压抑了这么久难道还不能放纵一次么,我只是太想你了……”
夜朔他这张威严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委屈地神情,眼角的泪水也像是不要钱似地满溢了出来,顺着棱角分明的耀眼龙鳞汇成涓涓细流,虽然比不上烂俗言情里女主那般梨花带雨,但是这种猛男落泪简直是对风雨的特攻,每滴泪水都像是打在他的心尖上,勾起了他内心的保护欲和占有欲。
“我们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你有什么可想的!(可恶啊,你以为你装可爱我就会放过你么!)”
虽然依然死死瞪着身下的赤龙,但是他的眼神完全变了个样子,苍蓝色的眸子中的涟漪,正在随着赤龙的心跳和呼吸一起止不住地回荡着,明明想要去斥责这个胡作非为的家伙,那些个脏话却都没出息地噎在了喉头。
“哼,这一个月来我想找你都找不到,我蹲点了你所有可能出现的场所,甚至差点就要直接半夜翻进你家里,可是我连你一片鳞都没看见,你明明一直在躲着我呀。”
“所以呢,你只是想要解决你身上的问题罢了,你眼里只有你自己!不然为何你昨夜要那么做!”
现在轮到风雨委屈了,他依然对昨晚夜朔的言行耿耿于怀,明明可以好好跟他说清楚情况,但是偏偏要拿他来泄愤,说出那样子的浑话。
“我……只是受不了你丢下我一条龙,而且我真的很孤独……”
夜朔双手颤颤巍巍地摸上了身上蓝龙的脸颊,他不奢望能够被彻底原谅,只求风雨能继续待在他身边,哪怕风雨已经忘记了曾经的那些事情也没关系。
先前那些放纵的行为并非完全出自欲望,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是和风雨之间最难以跨越的鸿沟,如果不自降身段去打破以往的形象的话,那就真的没有挽回的手段了,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可惜,昨晚那完全发自内心的暴怒还是没来得及克制,这几次精心设计的肢体接触似乎也不能完全弥补之前的过失。
值得庆幸的是,风雨的每一句话都还在他的预料之中,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此容易拿捏。
“夜朔……”
“风雨……”
情侣吵架最简单直接的处理方式是什么?
都在床上连衣服都没穿的他们当然明白——滚床单他们又一次地吻住了彼此,让他们对彼此的埋怨彻底没有了出口的机会,虽然两条龙此刻的心境大相径庭,但是高涨的情欲不会欺骗彼此,那份源自于本我的冲动正在催动着他们,抛却自我的身份,以野兽般的姿态去侵入彼此的喉舌,如同宣誓主权般占据对方的唇齿。
激烈,宣扬,毫不退让。
相互磨擦的鳞片发出嘶嘶的噪声,脆弱的床板也咯吱着发出抗议,但是都无一幸免地淹没在了沉重的的喘息之中。
他们啜饮着彼此的津液,像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发现了一汪甘甜的泉子,沁凉彻骨,慰藉人心。
火红和冰蓝的两条龙尾,如凌霄花藤般没有章法地彼此缠绕,相互依附着,密不可分。
待到氧气都开始稀薄时,他们才结束了这过于热烈的拥吻,开始了下一步的探索。
风雨深情地望向身下的赤龙,他不禁思绪万千。
会有这样的夜晚么?
在几十年后的某一天夜里,他们能依然如此相拥着,枕着彼此的臂弯,聆听心跳和呼吸,那时候的他们或许不再有嫌隙,能够做到对彼此坦然相见。
夜朔,你也是这么想的么?
他想从夜朔的眼神中得到一个答复,但却只看见了那双金色瞳孔里自己的倒影。
不知是不是眼花了,他似乎看见了一只形如枯槁,浑身血迹的蓝色龙兽绝望地悲鸣着,然后下一秒就身首异处,消散如烟。
…………
这场炽热的性爱似乎迎来了一个不和谐的沉寂,他们两只龙兽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彼此,谁都没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了。
“咚咚咚”
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,打断了两条龙还未正式开始的云雨事。
回过神的两条龙被吓了一跳,纷纷从床上起身穿上了自己的衣物,甚至都来不及清理留在身上的气味。
风雨有些慌张地跑出了卧室,而夜朔则装模作样地坐在椅子上准备“用膳”。
取下了门栓后,随着大门的敞开,一只蓝鳞蜥蜴兽人正气喘吁吁地捂着自己胸口,身后还站着一只高大威猛的黑色龙兽,黑龙在见到风雨的时候,原本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脸上,也露出了笑容,像是看见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样。
“师父,你怎么回来了呢?欸,长歌你怎么也来了……”
长歌没有给出答复,他指着自己被布条紧紧包裹着的右臂,向风雨使了个眼色,似乎已经痛得连话都不想说了。
“风雨你大清早干嘛把门关这么死啊,通通风不好么。”杜仲顺手将大门彻底推开,扶着身后的黑龙缓缓走进了屋内,显然刚才赶回来的时候太过匆忙,都忘记长歌受了伤不能剧烈活动,害得长歌的骨折处产生了二次伤害,这下连痛得连走路都走不稳了。
“没办法,天气太冷了。”
“风雨你为什么脸红红的,还在冒着热气,难不成你着凉了?”
“哼哼,可能吧……长歌你怎么受伤了,师父你怎么和长歌待在一起的?”
“他摔伤了,你似乎以前也帮他疗过伤吧,所以我带他来找你咯。”
风雨看着托着右臂的长歌,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了数,凭他对长歌的了解,用脚想都知道八成是喝酒喝多了,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摔成了这幅样子。
“唉,长歌你是不是喝酒了,真的是,你就不能克制一下自己么。”
说着风雨接过长歌的左臂,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。
正打算确认伤情的时候,他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酒味,转过头望向长歌时,才发现这只黑龙赤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迷离的光,嘴角带着一抹羞涩的红晕,热切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。
他此前从来都没有在长歌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,在相识的这几年里,他印象中的长歌应该总是挂着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,像兄弟一样和他勾肩搭背,而不是现在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。
他故作镇定地避开了长歌的视线,双手轻柔地抚摸上了其受伤的右臂,虽然表面上看不到血迹,但是被布条包裹的部位已经明显肿了一圈,仅仅只是轻轻触碰就让长歌浑身颤抖眉头紧锁,看来确实疼的不轻。
摸索清楚大概的伤势后,一阵莹绿色的光芒便从其指尖发出,缓缓包裹住了受伤的部位。
“长歌,痛的话就和我说一声吧,我会慢点的。”
黑龙感到一种随着血液淌遍全身的暖意,恍惚间他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笛声,身体像是悬浮在温泉里一样,没有痛苦,没有重力,原本肿胀的骨折处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正常。
一旁的杜仲瞪大了双眼,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术,在他以往的认知里治愈是仪式复杂,材料繁多的麻烦法术,而风雨使的这一手和他既往见过的所有法术都不同,没有痛苦也没有代价,明明自己是带着风雨踏上法师之路的老师,却无法从中分析出个所以然。
“还痛么,长歌?”
长歌谨慎地抖了抖自己的右臂,一切都奇迹般地完好如初,紧绷着的布条也随着肿胀的消退脱落了下来,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,甚至连以前练武时留下的伤疤都消散得无影无踪。
“唔……哥,你太厉害了!!”
才刚刚恢复,长歌就直接给了风雨一个大大的熊抱,实际上要不是刚才有伤,他可能一进门就会忍不住往风雨身上扑,只是在他抱住风雨的一瞬间,两股阴森的杀气就从他背后袭来,让他浑身鳞片直竖。
“风雨,你过来一下,我有话要对你说。”杜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,看见黑龙抱住风雨的时候,他忍着怒意握紧了双拳,虽然并没有什么感情经验,但是作为饱经风霜的中年兽人,不至于连长歌眼神里那种出格的暧昧都发现不了。
(啧,看来又来了头麻烦的野猪,来拱我自家的白菜了。)
“长歌,这是怎么回事?”
与此同时,一个赤红的身影正在卧室门口密切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,他对长歌的出现感到有点惊讶,但是当他看见长歌抱住风雨的时候,又一次会失去风雨的危机感便再次袭来了,虽然还是像平时那样挺着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冷神情,但额头上爆出的青筋却不合时宜地暴露了他的内心。
(该死,长歌你这家伙别乱动他!)
处于三道视线汇聚处的风雨,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,正焦急地思考着应付这一局面的策略,此刻和他生活息息相关的三个雄兽人,正像是他之前做过的春梦中一样汇聚一堂。
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温馨的小家,竟然如此的拥挤,甚至都有些让他喘不过气了。
“长歌你伤刚好,在这里静坐修养一下吧,我先去和我师父商量点事。”
“好,不过……二哥你怎么在这里的?”
黑龙发现了在一旁观望着的夜朔,心中暗自有些不爽,原本大费周章来这里疗伤,也是因为不想被二哥和大姐数落,现在倒好,直接羊入虎口咯。
“我来和我的部下商量点事罢了,倒是你又是怎么受的伤不讲讲吗,你小子是不是又偷偷去喝酒了?”
趁着两条龙的矛头已经转移,风雨便直接从长歌怀里脱身,走到了师父的跟前。
“殿下,那属下我就先行告退了。”
赤龙挥了挥手示意他先离开,随后便清了清嗓子走到了长歌的面前,准备对自己的弟弟展示兄长的威严。
“风雨哥,今晚有空么,我也有点事想和你说!”长歌有点不舍的望着风雨的背影,毕竟也是好久没见了,现在连句话都没说上,就又要分开了。
迟钝的他似乎还没有发现,风雨此时的处境有多么的窘迫,而自己这番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。
“我们要处理的事有很多,今天可能没时间待客了,请两位殿下见谅。”杜仲也发话了,虽然自己只是平民一个,但是作为风雨的师父兼养父,在安排风雨去向上还是有话语权的。
随后杜仲便拉着风雨走出了屋子,而风雨走在一旁一言不发,他似乎对师父想要谈的事心里已经有数了,而他也已经决定对师父不再隐瞒。
“你刚才那个法术是你自创的吧,风雨。”
“是的师父,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设计和完善它,但是我甚至都没有给它取好名字。”
“你用过几次这个法术,都用在了谁身上?”
“我之前帮别人治病的时候用过,还在自己身上用过几次,但具体的就记不清楚了”
“你难道不怕副作用么,你懂为什么那么多禁术都被严令禁止吗?”
“我自己在自己身上试过,我敢保证没有副作用。”
杜仲听见这话,并没有松一口气。
他早就知道风雨研究禁术的事情,对风雨搜罗禁术和进行相关实验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但是这一次他必须出面阻止了,这是他身为师父和父亲的职责。
“没有副作用?这种表面上没有副作用的治愈法术,很多都是要施术者氪命的你知道么!?”
“我知道一定会消耗生命力的,但是只要把握得当,就还是能恢复的不是么。”
说着,杜仲突然把风雨直接按在了路边的墙上,他听见风雨这番答复忍不住怒上心头,甚至随手揪了下风雨脸颊上的白色鬓毛,这已经是他能对风雨做到最大的惩罚了。
在风雨和他相依为命的十来年里,虽然也有闹过些小矛盾,但他从来不舍得去惩罚风雨,毕竟风雨可是他的心头肉啊,含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里怕摔了,怎么忍心会去打他骂他呢。
“唔,师父你……”
望着眼前死死瞪着自己的师父,风雨也有些慌了神,耳朵也耷拉了下来。
“你!难道不担心自己会出事么!你知道么,你用这个法术给人治病的事已经被葛叔发现了,你赶快和我过去说清楚,只要不是禁术的话就还有得商量。”
“不行,我不能去……”
“为什么,听话啊风雨,师父会帮你说清楚的!”
“这个术就是在禁术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,如果他们要求我把术式写出来的话就直接露馅了,可能还会牵连到师父你……”
“你……你,你要气死我啊,唉,这该如何是好啊。”
“没事的师父,我今后也不会再回公会里了,估计再过些日子就要和夜朔他一起出发去皇都了,葛叔这人也好说话,实在万不得已的话可以让夜朔出面解决。”
杜仲听见这名字,更是气得咬牙切齿,他不懂那只盛气凌人的赤龙有什么好,仗着自己的皇子身份整天对风雨发号施令,这下甚至要把他给直接拐走了,而且之前风雨还和他说过那只赤龙酒后做的那些混事,若不是顾忌其身份,自己都要忍不住活撕了他!
“又是那小子!那家伙不是对你做过那事么,你还要和他一起去皇都吗?”
“那事是我搞错了,其实那晚上是我们两个的错,而且……”
“而且什么?难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么?”
死死抓住风雨肩膀的双爪似乎越捏越用力了,风雨再怎么用力也挣脱不了,那双牵着自己长大的手,此刻竟然像是要将他囚禁的牢笼。
“师父你先冷静一下好吗!”
风雨哪敢直接说出这话,他不至于蠢到会直接和昨天才跟自己表白过的师父说出“你有孙子了”这种丧心病狂的消息,而且还是和夜朔的种,现在只能旁敲侧击,晓之以情,动之以理,然后再以合适的方式告诉师父这个消息。
“我很冷静,但是无论如何,禁术也好,衍生的相关法术也好,你以后都不许用了,听到没有!”
杜仲虽然嘴上说会冷静,但是咬牙切齿的咯吱声风雨可是听得一清二楚,他现在根本不可能冷静下来,哪怕刚才在家里面都是在强装镇静。
他不想再看见其他的雄兽占有自己儿子哪怕一分一秒,夜朔也好长歌也好,他们虽然身份尊贵,但是杜仲打心底不认为他们会真心对待风雨,毕竟门不当户不对,哪怕以后跟在他们身边吃苦,也只能打碎牙往嘴里咽。
“师父……我发现我用不了普通的法术,那些普通的法术我只有用禁术为蓝本重新编写一遍,才能正常使用。”
“什么,不……不可能,我以前教你法术的时候,你不都能现学现用么?风雨,你在开玩笑对么!”
“那是因为,我都提前准备好了,因为我不想让师父你失望……一个只能用禁术的法师,是会让师门蒙羞的旁门左道不是么,但是可惜我只能做个这样的旁门左道了。”
“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,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呢!我才不会因为这就去怪罪你啊!”
“我十岁生日那年,师父你第一次正式教我法术的时候。”风雨的语气有些阴冷,那积压在心中近十年之久的秘密,也已经到了揭开的时候了。
十岁那一年对于风雨来说,是他龙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。
有时候他也会怀念那十岁之前,那一只天真无邪到极点的小龙,至少不用去面对自己残酷的身世和无望的未来。
在他十岁那年,这座边境小城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,法师这一职业也没有现在这么受人待见,杜仲平时的收入也才勉强够这一家两口的日常开销,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,在那个绝大部分幼兽都无忧无虑的年纪里,风雨就几乎包揽了全部的家务活。
他生活里没有孩童们的嬉戏玩闹,柴米油盐就是他平时的玩伴,食材和调料间的排列组合也不失为一种游戏。
节日里的烟火也不属于他,烟熏火燎的灶台中那泛出的点点火星,在他眼中也不比那些火树银花逊色多少。
在那缺衣少食的日子里,他最大的慰藉就是能在一天的劳累过后,依偎在父亲的怀中,那刚刚好能蜷缩进的胸怀,对那时的他而言宽广得就像整个世界。
对于生活拮据的他们来说,供风雨像个正常孩子那样读书似乎并不现实,而且更关键的是杜仲原本并不是东海国的兽人,而是从境外来此处定居的流民,这使得风雨在重视血统的东海国中,注定没有办法考取功名。
那么对于风雨来说,最好的出路毫无疑问便是和自己的养父杜仲一样成为一名法师,记的那时刚好也是城中第一个法师公会建立的时候,杜仲便成乘此机会将风雨介绍给了公会的负责人,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葛叔,并且亲自开始了对风雨的教育。
那时的杜仲,明明自己的工作才刚刚有了起色,便花费大量银两为风雨购置了大量法术书,现在积蓄在风雨房间一角的书籍,大部分都是这时候的产物。
而即使在工作之余,杜仲也没有闲着,一直陪在风雨身边为他逐字讲解书上的内容,完全把风雨的房间当成了一个小私塾。
每当风雨能熟练地复述出法术的构成和原理,甚至提出自己的见解时,他都会自豪的抱起自己这争气的儿子,在他额头上亲一口。
“爸你太夸张了!你胡子好扎人啊,还一身酒气!”
每当这个时候,风雨总会露出嫌弃的表情,推开自己那不修边幅的父亲的脸颊,但是他其实一点也不嫌弃,每当他看见杜仲的笑脸的时候,他都会由衷地感到幸福。
那时候的的他,也从未想过以后会离开杜仲身边。
但是在那年他十岁生日那天,一切都悄然发生了改变。
那时的他几乎熟读了当时市面上所有可以正规购买到的法术书,却没有一个可以正常的使用出来,即使是最简单的元素法术中的火球术,他都无法完全掌控,绝大多数时候只能造成大小不定的爆炸。
有时明明只是想生个火,却换来了全部食材都变成焦炭的悲惨结局,让自己的晚饭统统泡汤。
不过他从来都没有和自己的父亲说过这件事,他不想看见父亲眼中的失望,也无法接受自己法师之路就此结束。
但是在一本被杜仲积压在角落的破书中,他找到了解决的方法。
那是一本被黑色不详气息的法书,上面的字迹已然模糊,但是还是勉强能够看出“西境”、“禁”这几个字的。
杜仲再怎么都不会想到,这本自己藏在角落里的禁术书,会在风雨为自己收拾旧衣服的时候被翻出来。
翻开第一页,其上写着一个他此前从未听过的法术——回溯术他感觉这本书似乎有种莫名的吸引力,仅仅只是一眼他便沉沦于其中,虽然其上面的术式他此前从未接触过,但要比其他的那些所谓正规法术书来说要好理解得多,就好像他本来就知道这些法术一样。
他越是翻看就越是感到兴奋,其上不管多么复杂精妙的术式,他只要一眼便如同打上了烙印一般铭记于心,一种强烈的归属感自他的心中萌发,这绝对不是单纯的求知欲所致,而是某种更加接近本源的存在。
如果当时沉沦于书中的他能转过头看看镜子的话,或许能对这一种变化有更深的认知。
他每翻一页,脊背的鳞片间便会冒出一缕黑色的雾气,天青石色的鳞片也渐渐染上了黑曜石般的墨黑,苍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猩红色的火光,于黑雾中龙角如枯树般盘曲扭转,原本俊朗的脸逐渐变得狰狞且疯狂。
只是当他刚好翻完整本书后,这些诡异的变化便统统消失了,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不过当他再一次翻开那本书时,那种诡异的感觉并没有再次袭来,一切都逐渐归于平静。
“风雨,出来吃饭了。”
听到杜仲的声音后,一度失神的风雨才彻底清醒,匆匆把书藏起来后,便同无事发生一样跑出了房间门。
一碗长寿面,一个荷包蛋,缺少油水的汤里只有可怜的几片蒜苗和一些酱油,这样一碗过于朴素的面,对于风雨来说已经是珍馐了。
不过比起味道,他更在乎的是有杜仲的陪伴,只要是父亲做的食物,他都爱吃,虽然有时候杜仲也会破费带他去下馆子,不过那些平时吃不到的荤菜,对他来说怎么也比不过杜仲亲手做的这一晚面条。
“小寿星,记得一定不能咬断哦!”杜仲宠溺地摸了摸风雨的头,不过眼神中似乎有些愧疚。
虽然这几年里都是这么过来的,但是在公会发展起来后,他们的日子也在越变越好了,若不是购买法书耗费太多资金,这次或许还能带风雨出去吃一顿好的。
“嗯,爸你也吃吧!”
大概像往常一样,他们在摇曳的烛火的微光里,结束了一天的操劳。
午夜时分,当窗外的月光倾泻于父子俩身上时,杜仲浑厚的梦呓惊醒了酣眠中的风雨。
风雨睁开迷蒙的双眼,看见环抱着自己的杜仲正皱着眉头,冷汗直流,那双坚实温暖的手臂,竟然颤抖着越抱越紧。
风雨想着或许杜仲是做了什么噩梦吧,于是便转过身面向杜仲的怀抱,将自己的小龙爪伸到他背上轻轻地拍了起来,就像是小时候杜仲哄他睡觉那样。
“老爸不怕,有我在……”
安慰的话还未说完,风雨就发现杜仲的眼角似乎闪烁着泪光,究竟是怎样的噩梦,会让一位坚强的中年雄兽都止不住流泪?
风雨担忧地凑近了杜仲的脸颊,用尚且稚嫩的爪子轻轻拂去了那温热的泪水,只恨自己不能走进他的梦中,为自己的父亲分担丝毫的痛苦。
“你干什么!他也是你的儿子!”
杜仲原本浑浊不清的梦话,突然变得清晰而有力,伴随着几分愤怒与绝望,以及咬牙切齿的厮磨声。风雨也吓了一跳,差点没从床铺上摔下去。
“为什么…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!他还是个孩子啊!”
“好……哪怕一无所有,我都要护他周全!”
“坚持住……风雨……”
强烈得堪比控诉得梦话渐渐平息,杜仲也恢复了平静的睡眠,但是风雨却无法平静下来,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杜仲说出这样的梦话。
“老爸……”风雨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父亲,他不禁反复回想刚才的那段梦话,却怎么都想不明白。
我不是老爸在街上捡到的么?
那他是在对谁说话?
我还是谁的儿子?
为什么老爸会这么痛苦?
似乎眼前这为他一直信赖着的父亲,其实隐瞒着一些他从未了解过的真相。
可是现在的他,该怎么才能弄清呢?
这时,那本被他藏在角落里的禁术书像是听见了他的心思一样,竟然在在紫色光芒的包裹下缓缓浮空,然后飞速飘到了风雨眼前,甚至贴心地为他翻开了罪恶的第一页——回溯术此刻的风雨也像是着了魔一样,他对如此异样的现象没有丝毫的惊讶,反而开始逐字吟唱起了那些晦涩难懂的咒文,某名的兴奋感如同脱缰的野马,同那些肆意奔涌的法力一起,为他法师生涯中第一个完美释放的法术揭开了帷幕。
他将永远不会忘记,那时的他看见的那些充斥着罪恶与绝望的画面,那份恐惧将围绕他的一生……